食堂的蒸汽裹着红烧肉的香气扑面而来时，我正端着餐盘朝舍友阿哲走去。他背对着我坐在靠窗的位置，蓝色运动服的后领沾了点米饭，活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。我把餐盘往桌上一放，瓷碗与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，顺势就问出了憋了一早上的问题：“昨晚光线不好，我速度也快了些，你屁股还疼不疼？”
话一出口，阿哲夹着糖醋里脊的筷子猛地顿在半空，酱汁滴在米饭上洇出一小片黄。我还没反应过来，就感觉周围的喧闹像是被按了慢放键，邻桌两个女生的笑声戛然而止，斜前方穿格子衫的男生假装喝汤，肩膀却止不住地抖动。最显眼的是斜对面的情侣，女生用胳膊肘捅了捅男友，两人交换了个“我懂了”的暧昧眼神，目光在我和阿哲之间来回扫视，像探照灯似的。
我摸了摸后脑勺，完全没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是怎么回事。阿哲的脸涨得通红，嘴里的米饭嚼也不是咽也不是，含糊地嘟囔着：“疼、疼个鬼，你能不能小声点！”他说着还踢了我一脚，脚尖蹭到我运动鞋的鞋带，差点把我绊倒。
这一脚才算把我踹醒了些。我看着周围同学若有似无的目光，忽然想起昨晚那趟兵荒马乱的回校路。当时已经是晚上十点，社团活动结束得比预期晚了一个小时，校门十一点就关，我们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。我的二手自行车是从学长那儿淘来的，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，尤其是后座的弹簧早没了弹性，坐上去跟直接蹲在石板路上没差。
出了地铁口，天色已经黑得像泼了墨。路灯坏了好几盏，只剩零星几盏在树影里投下昏黄的光晕，照亮路面上深浅不一的坑洼。阿哲捏着我的衣角坐上后座，反复叮嘱：“慢点开，我可不想明天贴着膏药上课。”可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，我只能咬咬牙加快速度，自行车在坑洼路上颠簸着，车把晃得像跳迪斯科，阿哲的尖叫声和车身的哐当声混在一起，在空荡的街道上格外响亮。
有一次车轮碾过一个深沟，阿哲猛地往前一扑，下巴差点磕在我的后背上。他气得在我腰上掐了一把：“你想谋杀啊！我的屁股都要开花了！”我只能一边道歉一边减速，可眼角瞥见手机上的时间，又忍不住蹬快了脚蹬。那段三公里的路，我们骑得像在参加拉力赛，等到了校门口，阿哲下车时腿都在打颤，扶着车座半天没直起腰。
想到这儿，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多容易让人误会。我赶紧凑到阿哲身边，压低声音解释：“我是说昨晚骑车颠的，你别想歪了！”阿哲白了我一眼，往我餐盘里夹了块肥肉：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，你看那两个女生，都在拿手机偷偷拍我们了。”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果然见那两个女生迅速把手机藏到桌下，还捂着嘴偷笑。
正在尴尬之际，食堂阿姨端着刚炒好的青菜走过，听见我们的对话，笑着插话：“你们说的是校门外那条路吧？前两天我买菜经过，也差点被颠得崴了脚，社区说这两天就来修了。”阿姨的声音洪亮，周围几个竖着耳朵的同学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，刚才暧昧的气氛瞬间消散了不少。
阿哲趁机踹了我第二脚，不过这次力道轻了很多。我扒拉着米饭笑出声，忽然觉得这阵奇怪的目光也没那么尴尬了。阳光透过食堂的玻璃窗照进来，落在餐盘里的煎蛋上，泛着温暖的光。原来生活里的小误会就像这餐盘里的酱汁，看着混乱，细细品味起来，倒也添了几分别样的趣味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