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末的超市总是裹挟着生活的热浪，推购物车的主妇、追跑打闹的孩子、挑拣蔬菜的老人，嘈杂的人声与收银机的滴滴声交织成最鲜活的市井交响。我攥着购物清单刚进门，就被沉甸甸的背包坠得肩膀发僵，于是转身走向入口旁的存包处。
银色的存包柜整齐排列，像一排沉默的钢铁卫士。我按下标着“存包”的蓝色按钮，伴随着“嘀”的一声轻响，最底层的36号柜“咔嗒”弹开，柜门微微向外倾斜。我正弯腰准备把背包塞进去，一道身影突然从侧后方窜出，速度快得让我以为是自己眼花。
是位穿着藏青色外套的大妈，头发用发卡别在脑后，手里拎着两个鼓囊囊的布包。她完全没看我，也没理会敞开的柜门本是我触发的，胳膊一扬就把布包狠狠丢进柜子，动作干脆得像是在抢占自家的储物柜。布包边角蹭到柜门，发出沉闷的声响，柜内的空间瞬间被占得满满当当。
我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愣了两秒，手里还捏着刚吐出来的条码纸，温热的触感带着机器的余温。周围有几个人投来好奇的目光，隔壁存包的小姑娘甚至停下动作，抿着嘴看向我们。大妈这才转过身，瞥见我手里的条码纸，眉头皱了皱，却没说对不起，只是含糊地嘟囔：“我这包沉，先放一下，你换个柜子呗。”
我直起身，看着她鬓角的白发和沾着面粉的指尖——想来是刚从菜市场过来，要采购一家人的食材。争执的话已经涌到嘴边，比如“这是我先打开的柜子”“您怎么能抢呢”，但话到舌尖又咽了回去。我想起上次在医院，母亲也是这样慌慌张张，为了抢一个靠近诊室的座位，差点撞到护士，事后红着脸道歉的模样。或许这位大妈只是急着存包，没多想规矩，或许她的孙子还在超市里等着她买零食，或许她只是习惯了用最直接的方式应对生活。
我没说话，只是冲她轻轻点了点头。大妈似乎没料到我是这个反应，愣了一下，嘴唇动了动，最终还是转身快步走进了超市。我低头看着手里的条码纸，上面印着36号柜的标识和一串黑色的条形码，边缘还带着机器切割的毛边。
旁边的存包柜恰好弹出一个空柜，我把背包放进去，新的条码纸稳稳落在掌心。走到垃圾箱旁，我把那张属于36号柜的条码纸摊开，指尖轻轻一撕，纸张发出清脆的声响，裂纹顺着条形码蔓延开来。我一下下撕着，把它撕成细碎的纸屑，然后轻轻丢进垃圾箱。阳光透过超市的玻璃窗照进来，纸屑在光里打着旋，慢慢落到底部。
有人说我太懦弱，连自己的权益都不会争取；也有人说大妈没素质，就该当面指出她的问题。可我知道，那场短暂的“冲突”里，没有真正的赢家。争吵只会让原本轻松的购物变得糟糕，埋怨也换不回丢失的好心情。那张撕碎的条码纸，不是妥协的证明，而是给生活留的余地。
逛超市时，我在生鲜区又遇到了那位大妈，她正拿着塑料袋仔细挑选西红柿，嘴里还念叨着“这个沙瓤，做汤好喝”。看到我，她主动笑了笑，递过来一个红彤彤的西红柿：“姑娘，这个好，你拿着。”我接过西红柿，指尖传来暖暖的温度，就像那天午后，阳光落在条码纸上的感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