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厨的蒸汽像张黏腻的网，把我裹得喘不过气。我缩在青灰色的壳里，能清晰听见铁锅底下柴火噼啪作响，那热度顺着砖地往上渗，连壳上的纹路都开始发烫。抓住我的男人正对着灶王爷的牌位念叨，声音软得像泡发的馒头：“祖师在上，弟子今日并非主动开荤，实乃生灵自有天命。”

         我打了个寒颤。半个时辰前，我在河湾晒太阳时被他抓住。这男人穿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粗布道袍，平日里总在村口给人讲因果循环，连踩死只蚂蚁都要念三遍往生咒。可此刻他攥着我壳的手，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，指缝里还残留着没洗干净的油星子。

         “哐当”一声，铁锅被架得更高，他搬来块乌黑的铁板搭在锅沿上，铁板被蒸汽熏得瞬间起了层白雾。我看见他眼底藏不住的馋意，像灶膛里跳动的火苗，可嘴上却说得冠冕堂皇：“小乌龟啊，是生是死全看天意。你若能爬过这铁板，便算你命大；若是掉下去，可别怪我这善人破戒。”

         他的手一松，我便被推到了铁板边缘。刚一接触，钻心的疼就从腹甲传来，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扎。我本能地想缩回去，却听见他在身后假模假样地叹气：“众生平等，我这也是给你一次机会。”我回头瞪他，却看见他偷偷摸出个瓷碗，往里面撒了半勺酱油，那是他上次炖鸡时剩下的。

         蒸汽模糊了视线，我每往前爬一步，腹甲都像要粘在铁板上。热量顺着四肢往五脏六腑钻，脑袋里嗡嗡作响，眼前开始发黑。我想起河湾里清凉的水，想起趴在荷叶上啃露珠的日子，那些念头成了支撑我的力气。我知道他根本不是要给我活路，这铁板一头高一头低，靠近他的那端故意留了道缝隙，稍有不慎就会掉进沸腾的锅里。

         当我的前爪终于碰到冰凉的灶台时，我几乎虚脱。身后传来他倒吸冷气的声音，接着是慌乱的脚步声——他在看有没有邻居听见动静。我趴在灶台上大口喘气，腹甲已经被烫得红肿，每动一下都疼得钻心。

         没等我缓过劲，他突然伸手把我抓了起来，脸上挤出虚伪的笑：“小乌龟你真是最棒的，这么有毅力，乖，咱再来一次，证明你是真的天命不凡。”他的手又在往铁板那边递，我分明看见锅里的水已经滚得更欢，他另一只手里还攥着根葱。

         积压的怒火瞬间冲垮了我的隐忍，我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，破口骂道：“别假惺惺的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？第一次想让我掉下去煮成汤，见我爬过去，又想让我再爬一次，把我烫得半熟，好做你心心念念的清蒸龟！”

         他疼得惨叫一声，手一松把我摔在地上。我趁机往门外爬，听见他在身后气急败坏地辩解：“我这是为你好……”可他的声音越来越小，淹没在自己踢翻铁锅的巨响里。阳光洒在我受伤的腹甲上，虽然疼，却让我无比清醒——这世上最可怕的从不是明着来的恶，而是那些把自私包装成“天意”的伪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