灵隐寺的银杏又落了一地金,慧能方丈正弯腰扫着叶,素色僧袍沾了些细碎的黄。青石板路尽头传来环佩叮当,一身云锦旗袍的女子踩着高跟鞋走来,腕间的翡翠镯子随步态晃出温润的光,却掩不住眉宇间的倦意。
“方丈,”女子在禅房坐下,侍女刚要奉上带来的龙井,就被她挥手屏退,“我觉得活着真没意思。”她指尖划过描金茶盏,语气轻慢又茫然,“钱?我账户里的数字多到记不清,珠宝首饰堆得像座山。男人?今天陪我的是当红小生,明天就能换成商界巨鳄。山珍海味?鱼翅燕窝吃了就吐,现在看见鲍汁都犯恶心。”
方丈没接话,只给她倒了杯粗陶碗盛着的白开水。女子皱眉抿了一口,嫌淡得无味。禅房里静极了,只有香炉里的檀香丝丝缕缕往上飘,绕着房梁上悬挂的木鱼。
“方丈,我为何如此苦闷?”女子终于沉不住气,声音里带了丝委屈,“人人都羡慕我的日子,可我夜里睁着眼到天亮,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,像被掏走了一块。”
慧能方丈放下扫帚,转身从供桌上拿起一支点燃的蜡烛。烛火在他布满皱纹的手掌心跳跃,映得他眼底一片澄明。女子正欲追问,忽见方丈抬手,烛火“呼”地一下凑近她的旗袍下摆。米白色的丝绸瞬间燃起细小的火苗,顺着衣料纹路往上窜。
“呀!”女子惊得跳起来,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从容。她慌乱地扑打着火焰,指尖被烫得发红也顾不上,直到火苗彻底熄灭,才捂着胸口大口喘气,鬓角的碎发都被汗湿。“大师,我明白了!”她惊魂未定,眼中却亮起光,“您是想让我知道,生命转瞬即逝,该懂得珍惜!”
方丈却缓缓摇了摇头,将蜡烛放回原处,烛泪顺着烛身蜿蜒而下,凝成琥珀色的痕。“施主,你想多了。”他声音平和,“这锦袍料子金贵,燃得快,你不吹,会死。”
女子愣住了,方才的感悟像被戳破的泡泡,瞬间消散。她张了张嘴,正要发作,却见方丈指着那截烧黑的衣摆:“施主觉得苦闷,是因为从未为‘活着’本身费过力。钱能买山珍,却买不来饥饿时的一碗热粥香;男人能陪笑,却填不满生死关头的恐惧。”
他顿了顿,拿起桌边的扫帚继续扫叶:“你总在追求多余的东西,把‘活着’当成理所当然。就像这烛火,你若不把它当回事,它便能要了你的命。真正的踏实,从不是拥有多少,而是知道自己需要什么——是寒时的衣,是饿时的饭,是危险来临时,能立刻抬手护住自己的本能。”
女子低头看着掌心的红印,那是方才扑火时留下的灼痛,却比任何大道理都清晰。禅房外的银杏叶还在落,她第一次觉得,那簌簌的声响,竟比珠宝碰撞声更动人。她起身行礼,腕间的翡翠镯子轻轻磕碰,这一次,声音里没了浮躁,多了份沉静。下山时,她让司机停在路边的馄饨摊,一碗热汤下肚,暖得眼眶发潮——原来这寻常滋味,才是活着最真切的证明。